本篇内容为虚构故事,如有雷同实属巧合。
1
七天前,我寿终正寝,享年八十一岁。
今天,是我待在人间的最后一天,过了今天我就会消失,这世上就再没有倪华之这个人了。
活到这把年纪,自认为能懂人心,却没料有些事儿还真只有鬼能看见。
我死于淋巴癌,从检查出来到卧病在床,足足有三年之久。三年期间,饱受病痛的折磨,
可比起这些我似乎更惧怕死亡。
二十岁的时候,算命先生说我能活到八十,那时我暗自高兴,觉得八十就够了!可真要走了,眼睛却不敢闭,终究是眷恋这大好时光。
生命最后的一个月,是在床上度过的。那些天里,勉强有几个小时是清醒的,剩下的是间都在睡觉。
“哎哟,哎哟,哎哟……”
醒着的时间我也只能感受疼痛,除了忍耐也找不到其它的法子来缓解。可我还不能死,远在美国的大儿子还没回,我得看看他再走。
听幺媳妇儿说,他的工作交接繁琐,暂时还不能回来。
“哎哟,我知道……哎哟,咱不不催他。”
“行!妈,您身上又脏了,我来给你换一下。”
“哎哟……”
我这幺媳妇儿没什么优点,就是为人孝顺,知道感恩。
我那幺儿人长得精神,就是从小调皮,也不好好读书。到了娶亲的年纪,只得找个工人来配,一开始我是不喜的,毕竟这丫头家里头穷,人也长的一般,并且只生了两个闺女,所以我对她一直比较冷漠。
冷漠归冷漠,该带孩子我还是带了,毕竟是幺儿的骨肉。
“妈,你就偏心自己的小儿子!”
这话,儿媳妇们可不敢讲,自个儿的闺女却用不着避讳。
“我疼我幺儿,自有疼他的道理。”
“什么道理?”
闺女却只当我是找个借口,不屑的问道。
“我生了五个儿子,一个闺女,只有我幺儿结了婚还是我儿。”
都说“儿大不由娘”,这话说的是真不错!家里头穷,可也是砸锅卖铁给儿子们该结婚的结婚,该读书的读书,可他们一结了婚,就跟当妈的不是一条心。
“那是您做怪!”
大把年纪还被人骂,心里头自然是不舒服,我点了点那死丫头的嘴,叫她客气些。
“怎么跟你妈说话呢?没你妈,你是怎么长这么大的?也不想想,你爹成天竟顾自己快活,没这个妈,你们还不知道在哪呢!”
都说养儿防老,我看是养儿催老才是。
“妈!您都这把年纪了,不能安生安生呀!回回都较劲,弟媳妇家里来客人了,您非得坐中间儿,知不知道的都得插上两句,谁家老人跟您这么当呀!”
“老了就不是人啦?老了就不能上桌子?老了就成了牲口?”
“你!要不说您难伺候,要不是我这弟媳好说话,您就哭去吧!”
我那老闺女性子急,说话又冲,可现在想想,她的话也不无道理。
可我也有自己的小算盘,老大靠自己考了出去,除了逢年过节寄点钱,平时几乎没有联系。
老二,算是入赘到了别家,随着人丈母娘去,老二媳妇更是斤斤计较,得理不饶人。
老三,是个闺女,倒是与我心贴着心,可她有自己的家,总不好一直惦记娘家。
老四,头一个媳妇早早走了,再娶的媳妇儿,同他都不是一条心,更何况是对我这个老婆子了。
思来想去,唯独我这个幺儿子还有些盼头,我与媳妇发生口角,他也总叫媳妇忍让。而我这小儿媳妇也是心善的人,虽然偶尔同我吵上两句,但大多时候还是对我尊重有佳。
纵然我在幺子家待着,生养之恩还是要还,卧床以后,几家的孩子都纷纷来看,从前忙的,也都开始不忙了。
“奶奶,生日快乐!”
“谢谢!”
活到这个岁数,还是头一次办这种新式的生日宴。
什么气球,鲜花,蛋糕,生日帽,花里胡哨的。孩子们都在笑着,我却笑不出来。身体的疼痛叫我无法享受天伦之乐,可孩子们的心意我总不好辜负。
“奶奶,把生日帽戴上,耶!”
我拼命咧开嘴,靠着孩子们一一拍了照。
“奶奶,你看!”
现在的孩子真是会玩,一张简单的图片加上图案的点缀,似乎真的变得不一样了!
“好看,噗……”
“奶奶你……”
刚刚还围坐身边的孩子们突然站了起来,他们一脸惊恐,似乎是不知道发生了什么,但又似乎猜到了什么。
孩子们刻意舒展着鼻头,用尽力气克制捂住鼻子的冲动,场面一下尴尬了起来。
“你们先出去坐坐,我来给奶奶清理。”
说话的是我的孙女,她是我一手带的,平日里清理都是她妈妈来做,也不知今天就落到她头上了。
闻言,孩子们纷纷退出了房间。小孙女打来一盆水,她轻轻的帮我翻过身,侧躺在床上。
那一刻,我心里有些紧张,不知是怕被嫌弃,还是怕孩子恶心。可刚刚的生日派对已经耗费了我所有的精力,如今是连开口拒绝的力气没有了。
“这个温度可以吗?”
暖暖的触感包裹着臀部,我原本已经快要失去的触觉逐渐回温。孙女的动作轻柔,好想生怕伤了我似的。
卧床的一个月里,我有过无数次的病危。在大家慌慌张张的过来,再摸摸胸口拖拖拉拉的离开中,我的死亡逐渐变成了一种期待,一场关于解脱的期待!
“老大到了吗?”
“在路上了。”
“好,我先休息一下,到了叫我。”
那时,身上的苦痛骤然消失,困极了,只想着能好好的睡上一觉。
“妈!妈!”
“奶奶!”
周围都是孩子们的声音,我想睁开眼告诉他们别吵,却怎么都挣不开了。
终于,我死了……
与自己想象的死亡不同,它没有过多的赘述,既不恐怖也不具有仪式感,就像呼吸一样自然的发生。当然,最令我现象不到的是,死亡并不意味着完全的消失。
2
人死以后,身体似乎没有任何作用了,你所有的感觉都可以凭空使用,得到灵魂支配的最大自由,而对此要付出的代价就是空间的绝对封闭,我只能待在生前待得最久的宅子里头。
我这个老太婆倒是死得一干二净,后生们却得里里外外的忙活。
“喂,表叔,老娘走了,嗯,后天办,好!麻烦表叔了。”
孩子的表叔是家里头德高望重的长辈,谁家里头有丧事,都得请他来当支客。
“快,把奶奶扶好!”
男人们准备宴客,女人们也要帮我换寿服。这寿服还是我亲自选的样式,如今看来,也是正正合适。
“哎哟!”
“怎么了?”
“袜子不知道落到哪了?”
幺媳妇估计也是忙忘了,连这么重要的东西都丢了。
“那怎么办?”
一旁的二儿媳和四儿媳也担心起来。
“用振国的吧!”
振国是我的幺子,用他的新袜子倒也是可以。
“嘿!干嘛呢?”
二媳妇儿突然冲着我孙女吼道。
“我看这地上脏,想扫扫。”
“你这傻孩子,可别把咱家的财运都给扫走了!”
这是我们这的习俗,灵堂的垃圾都不是垃圾,是子孙后代的财气,看来我这老婆子活着没用,死了倒是作用大了。
“酒席咱就订个的,丧事办差了,亲戚们可要说的!”
幺子一向看中面子,白喜事自然得办得体面。
“额,咱也别图那个面子,定个的就行了,不是请厨师嘛!”
老二当不了家,估计是早早在家商量好的。
“那怎么行?”
幺子自然不能同意。
“之前咱爸办事儿,就非得依你的,结果那菜都不够吃,可把咱家的脸丢尽了!”
老头子走的那事儿我记得,有几个老家伙还告状告到我这,叫我给赶出去了!
“什么意思,你……”
“别吵了,要不这样,咱们挑个中间的,。”
听了这话,两兄弟才停止了争吵,毕竟丧事还是几兄弟商量着来。
“大哥回来了!”
“妈!妈……”
老大回来了,他是唯一一个哭得这样伤心的,大概也是太久没见的缘故。
“呜……妈……”
我可得好好看看我的儿子,我这当妈都好些年没见着了。都说能干的子女是给国家养的,这话还真是不错。我这大儿子打小就成绩好,如今在德国当大使,可给他老母亲争光了。
“大嫂和孩子怎么没回来?”
“哦,她们的签证过期了,一时回不来!”
签证什么的,我这老太婆是不懂,可那大儿媳妇我统共就见了三次,就是走路上碰见了我都认不着。
我走的头一天是最忙的,到了晚上才有时间喘口气。他们四兄弟罕见的再聚在一起,像小时候那样,话话家常。
“这些年,老妈辛苦你们照顾了。”
老大小时候是个好学生,长大了是个好员工,可他从来不是个好儿子,好兄长。
自己的孩子自己最清楚,他一心只为自己,倒不是说这有什么毛病,可人总得有根,把根都扔了,还有什么意义可言。
为了工作,他娶了上司的女儿,为了名声他拒绝家里所有的求助,就连大孙子读书的事儿都不愿帮忙。
我一个老太婆都明白一荣俱荣,一损俱损的道理,他却始终看不大清楚。
如今家里头大大小小的事,他一律不参与,孩子也与妻子那头亲近,等他老了,是什么光景还未可算。我老婆子见得多了,年轻时候图省事,有劫难了谁又能来帮你?
“嗨!你毕竟是大人物了,家里头的小事咱哥几个也够!”
老二因为儿子读书的事,心里还在别扭,说话自然是不好听。